山西首富与“背后的男人”反目，跨境通300亿市值蒸发谁之过？

跨境电商正成为黄金赛道，互联网巨头纷纷加码，可曾经的“跨境电商第一股”却内乱不断。

近日，跨境通（002640.SZ）披露了原董事长徐佳东因涉嫌职务侵占被太原市公安局万柏林分局立案侦查的消息，然而该消息很快被徐佳东本人否认。徐佳东在朋友圈声明：该指控完全是诬告陷害，实质上是公司实控人杨建新与自己个人的经济纠纷、私人恩怨。

对此，跨境通董秘表示，并不清楚徐佳东与杨建新之间的个人纠葛。公司目前由董事长李勇掌舵，此事不会影响公司经营。

徐佳东和杨建新是跨境通发展历史上最为关键的两个人物。在两人的合作下，跨境通曾有一段辉煌时期，业绩和股价均翻着倍地上涨，市值最高时接近400亿元，杨建新也连续多年蝉联山西首富。

好景不长，2017年10月至今，跨境通股价已蒸发逾八成。其中徐佳东被曝职务侵占后的两日，跨境通股价累计下跌3.03%，公司市值一度不足60亿元，5年时间跌没300亿元。

曾经的合作伙伴为何反目？受到重创的跨境通，面临怎样的未来？

卸任一年半后被老东家“报案”，徐佳东冤吗？

徐佳东担任上市公司董事长的时间并不算长，从2018年11月走马上任到2021年5月主动辞职，历时2年7个月。

从徐佳东在位时的表现来看，将这2年7个月称之为上市公司的“水逆期”并不为过。期间，不仅徐佳东5次遭到深交所处分、通报批评或出具警示函，跨境通的业绩也出现暴雷，2019-2020年累计净亏损约61亿元，几乎是此前十年上市公司净利润之和的3倍。

具体而言，徐佳东被深交所点名的原因花样百出。比如业绩预告修正不及时、在半年报公告前三十日内进行股票减持等，但其中最为严重，也是至今还饱受争议的关键则是2020年财报被中喜会计师事务所出具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这或是徐佳东被指控职务侵占的重要原因。

2021年伊始，跨境通先是放出一份2020年净利润为1亿元至1.5亿元的业绩预告，对于2019年刚刚巨亏27亿元的公司来说，扭亏为盈无疑是一件喜事。

然而三个月后，跨境通却自我打脸，将净利润修正为预亏30亿元至38亿元。且就在修正的当天，跨境通发布年报，显示2020年实际净亏损33.74亿元。

值得一提的是，年报发布前一周，跨境通4名董事先后辞职；发布后，公司的两名董事和会计师事务所均提出异议；而跨境通则将巨亏归因于疫情和环球易购人员缩减的影响。

2020年一年，环球易购的员工总数就从3353人降至885人。而在2019年，环球易购营收还占到跨境通的47.59%。

来源：跨境通公告

跨境通表示，人员缩减和业务关停导致环球易购管理效率低下、业务大幅下滑，经营层面业务和财务团队衔接不顺畅，进而导致2020年环球易购财务系统未能及时获取业务单据，出现预测偏差。此外，人员缩减带来的高额遣散费、其他管理业务损失、呆滞产品库存清理、应收账款坏账计提等导致环球易购巨亏25亿元，也是上市公司巨亏的主要原因。

业绩暴雷，只是跨境通“水逆”的开始。此后坏消息接踵而至，徐佳东辞职，环球易购资不抵债，多次被申请破产清算、还遭遇供应商上门讨债……顶替徐佳东上任董事长的李勇曾提议成立环球易购债务清理专项工作组，由徐佳东担任组长，却被徐佳东以决策人推卸责任为由拒绝。

至此，有关2020年年报的故事还没结束。2021年年底，跨境通再暴大雷，公司自曝环球易购曾将2020年及以前年度往来款项转入存货44.24亿元，为消化这部分虚增存货，公司虚增了2020年营业成本17.79亿元，并虚假核销存货26.45亿元（对应减值准备24.79亿元）。

此事引发深交所高度关注。后续的9个月里，跨境通一直在与深交所进行“交锋”，先后回复了3次关注函、3次年报问询函，但直至公司被批准撤销退市风险警示，仍有大量细节尚未厘清，虚增存货也就此成了悬案。

在长期关注本案的上海东方剑桥律师事务所律师娄霄云看来，案件至今还有不少疑点。

比如据披露，跨境通2020年将往来款转为存货12.46亿元，而这12.46亿元实质上是汇入了香港三家贸易公司。跨境通称，公司未发现环球易购向三家公司支付的资金存在商业实质，无法判断三家公司是否涉嫌参与环球易购财务造假。

来源：跨境通公告

“这12.46亿的资金性质到底是资金占用还是财务造假没有任何定性，公司仅表示未发现不存在商业实质，那不是采购发生不是资金挪用或者占用，那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款项呢？”娄霄云认为，公司一直未承认资金性质，实际上不排除资金占用、变相作为虚增营收回款的现金流，本质上是为完成业绩对赌拿到股份。

在最新一次的年报问询函中，深交所还对跨境通2019年之前业务系统销货、进货金额的数据提出了疑问。而跨境通却称，无法确认2017至2019年备份数据的原始备份时间、完整性。

“反正就是捣糨糊，到现在也没给出为何虚增的原因。”娄霄云认为，按照核销的存货和公司现有信息披露，至少2017年年报就存在存货虚增的问题，但具体造假和违规如果监管不调查、公司不自认，实际上无法查明。

年报显示，跨境通存货余额从2014年的2.94亿飙升至2018年的50.66亿，在总资产中的占比也从13.35%增至2017年的45.12%。

“本质上就是套出上市公司资金，要么资金占用要么就是虚增营收，公司至今没有承认虚增的问题，现在以职务侵占罪向公安机关报案，估计就是让徐佳东承担侵占资金的责任。”娄霄云表示。

“海归学霸”与“穷小子”一起造富

徐佳东和杨建新，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的命运，却因一起并购而交汇。

徐佳东不仅是学霸，还是海归。其自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又前往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进修，拿到了博士学位。2007年徐佳东创立环球易购时，目前已经上市的安克创新，以及帕拓逊、有棵树、SHEIN等跨境巨头都还没有成立。

而比徐佳东大8岁的杨建新则家境贫寒，读完初中后便早早辍学，15岁就参加了工作。不过，杨建新颇有经商头脑，接触服装行业不久后，其就受“10元店”的启发，做起了“条条都一百”的百圆裤业。

来源：微博

2011年，徐佳东和杨建新的事业均有了新的突破。其中环球易购收获了深创投和旗下红土创投5000万元的A轮融资；百圆裤业则顺利上市，成为了太原首家以公开发行股票方式登陆资本市场的民营企业。

看上去，环球易购与百圆裤业的主业相当互补，都涉足服装行业，前者主攻国外、线上，后者主攻国内、线下。两家联动有着充足的想象空间。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揭秘跨境电商》作者李鹏博曾撰文分析称，首先，两家的目标消费群体完全不同，百圆裤业产品价位在200-300元，对接国内中等收入中青年；环球易购服装价位则在10美元左右，对接国外下沉市场；其次，跨境电商和国内电商运营差别很大，环球易购并不能帮助百圆裤业实现国内线上业务的突围。

另外，两家公司虽然营收体量相当，但业绩趋势并不一致。上市后，百圆裤业的主业就走上了下坡路，同期环球易购却保持高速增长的势头。

在此背景下，两家公司的并购交易，更多是资本层面的利好。2014年，百圆裤业以发行股份支付对价+现金的方式收购环球易购100%股权，交易后徐佳东个人持有上市公司20.19%股份，成为第二大股东，而杨建新持股比例则为22.30%，仍为公司实控人。

从环球易购方面来看，并购可以实现“类借壳上市”，既能躲开国内证监会的严查，又能避免国外IPO后跨境电商股估值不高的局面，还有助于风投的退出。从后来的结果看，深创投和红土创投限售期解禁后就立刻开始了减持，仅用时一年就完全退出十大股东之列。即使以减持期的最低股价作为减持价来算，深创投也至少套现了3.2亿元。

从百圆裤业方面来看，并购不仅挽救了公司下跌的业绩，而且还没让公司掏一分钱现金。收购的10.32亿元，9.72亿元是以发行股份对价支付，同时百圆裤业还向特定投资者非公开发行股票配套募资了1.5亿元，用于支付剩余现金对价。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收购原本就溢价了7.9倍，而在2015-2018年，上市公司又陆续参股百伦贸易、通拓科技、跨境易、易极云商、金虎信息等企业，并实现了对优壹电商和帕拓逊的并购，完成对进出口电商及综合配套服务领域优质企业布局、彻底将主业转型为跨境电商的同时，还进一步撑大了市值。

来源：环球易购官方微博

2014年7月至2017年10月，跨境通股价从不足3元飙升至最高超24元，最大涨幅超8.6倍，市值最高时接近400亿元。同期，2013年在美股上市的另一家跨境电商巨头兰亭集势市值最高不过20亿美元。

暴涨的市值让徐佳东和杨建新均收获了不菲的个人财富，其中杨建新更是连续四年问鼎山西首富，身家最高时达131亿元。

不过，如果按照娄霄云的看法，此时跨境通的年报中已经出现虚增存货的问题。其认为，不排除股东为减持套现，做大业绩和市值的可能性。

道不同，不相为谋？

并购成功后，徐佳东和杨建新的步调并不一致。

杨建新这边更多是专注在资本的腾挪和退场方面。据《证券日报》统计，2015-2017年，杨建新、樊梅花夫妇以及旗下公司新余睿景累计通过公开市场交易、股权转让等形式，累计减持套现超过48亿元。另外，2017年6月至2018年7月，杨建新夫妇和新余睿景还累计质押2.79亿股，占公司总股本的17.94%，借此获得融资18.84亿元。

套现拿钱的同时，杨建新似乎还想复刻自己在跨境通上的成功模式。2016-2017年，杨建新以协议受让叠加二级市场增持的方式成为青松股份（300132.SZ）实控人，这是一家松节油深加工行业的龙头企业。不久后，杨建新便开始推动青松股份收购营收和净利润体量都接近自己两倍的化妆品制造企业诺斯贝尔。2020年青松股份市值增至历史最高，杨建新又开始筹备退出，至2021年初已彻底清仓……

去意已决的杨建新，甚至在2017年退任总经理，并一度欲在2018年将大股东之位让与徐佳东，但由于跨境通股票价格下跌，加上徐佳东筹集股权转让资金过程中遭遇实质性障碍，该意向最终折戟。

从并购交易后上市公司的表现来看，徐佳东执掌大权本是顺理成章之事。2015-2018年，电商业务在上市公司总营收中的占比分别为94.14%、98.18%、98.99%、97.53%。

另据2020年度“BRANDZ中国出海品牌50强”榜单，环球易购旗下服装类独立站ZAFUL位列中国出海品牌综合排名第38名，线上快时尚类第2名；3C电子平台Gearbest位列中国出海品牌前50，电子商务类排名第3，仅次于阿里巴巴和京东。

来源：微博

2017年跨境通营收突破百亿，徐佳东明确表示，公司已经是国内最大的跨境出口电商平台。其还在业绩说明会上憧憬未来，并称股权转让是为了有效促进公司投融资与业务发展的融合，将有助于公司的长期发展。

但事与愿违，2018年受让股权失利后，杨建新夫妇并没有打算“吊死在一棵树上”，反而是很快接洽了泸州老窖旗下四川金舵投资和广州开发区旗下的新兴基金。最终由新兴基金成为实控人，徐佳东再次失去控股跨境通的机会。

而在经营层面上，跨境通手携资本，高举高打，以海量上架SKU，且重资产买断货物的铺货模式为主。这不仅给公司现金流带来极大压力，还极度考验公司对种类庞大、单价不高商品的管理能力，加上国际环境不稳、亚马逊算法变化等外部因素，公司最终积重难返、回天乏术。

2019年，徐佳东近10次减持跨境通的股票，累计套现约2.47亿元。其曾对投资者回应称，是被动减持，系被司法强制执行所致，非自己所能控制。

屋漏偏逢连阴雨，2020年初徐佳东与妻子离婚，并割让了上市公司4.5%的股份。多重困境下，徐佳东去意愈发浓厚。2021年5月，其主动辞职，至今年10月底，徐佳东在跨境通的持股比例仅剩约6.98%。

退出并不能一了百了，目前的局面已变成一地鸡毛。其中，徐佳东身背24个限消令，被执行总金额达8.51亿元，已成老赖；杨建新也身背5个限消令，被执行总金额22.04亿元。且受债务影响，两人所持股份均在不断被司法强制执行、拍卖；而跨境通早已在偿债过程中将资产悉数变卖，如今主体只剩优壹电商、ZAFUL、百圆裤业，今年前三季度营收同比降27.32%，净利润同比降98.12%。

另外，自2021年年中至今，跨境通一直处于没有实际控制人的局面。董秘介绍，该情况是由于前三大股东持股比例接近导致的，目前公司掌舵人是董事长李勇。而李勇则有着百圆裤业的背景。

值得一提的是，受疫情管控放松的利好影响，12月7日以来，跨境通迎来三连板，累计三日股价涨幅32.81%。只是，失去光环的跨境通，还能迎来新的救世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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